【2024年06月16日訊】今年六月，沙特阿拉伯停止所有單單以美元計算的石油銷售，這標誌著1974年6月6日簽署的50年石油美元協議的到期並結束。沙特阿拉伯現在將以多種貨幣出售其石油，包括歐元、日圓、人民幣等，而不是僅僅以美元出售。沙特阿拉伯終結石油美元，拒絕與美國續簽石油-安全協議，具有深遠的歷史和現實意義。石油美元會到此終結嗎？沙特阿拉伯為什麼放棄半個世紀的石油-安全協議？會有其它貨幣取代美元嗎？金磚系統能夠對抗石油美元嗎？美元作為儲備貨幣的地位會被動搖嗎？都是人們需要關注的話題。
石油美元會終結嗎？
「石油美元」（petrodollar）這個詞彙，是指美元作為世界市場上原油交易貨幣的角色。 1970年代，退出金本位制之後不久，美國就和沙特阿拉伯達成了一項協議。這個石油美元協議規定，沙特阿拉伯將僅以美元為其石油出口定價，並將其盈餘的石油收入，投資於美國的國債。作為回報，美國向沙特阿拉伯提供軍事支援和保護。這個雙贏的協議對兩方都有好處，美國獲得了穩定的石油來源和債務市場，而沙特阿拉伯則確保了其經濟和整體的國家安全。
但石油僅以美元計價，其意義還不止於此，它超越了石油和金融的範疇。通過規定石油以美元出售，協議提升了美元作為世界儲備貨幣的地位，它反過來又促進了美國的經濟。全球對美元購買石油的需求，有助於維持美元的堅挺，使美國消費者的進口相對便宜。外國資本湧入美國購買美國公債，也支撐了美國的低利率和強勁的債券市場。
金融專家安德雷‧吉克（Andrei Jikh）警告說，沙特阿拉伯王子宣布不再續約，這標誌著全球金融格局發生了重大的變化。沙特決定不再續約的原因是一個「更大的故事」的一部分，其對我們和子孫後代的影響尚未得到充分的理解。
商業社區網站（Bizcommunity）的編輯卡嘉‧哈密爾頓（Katja Hamilton）認為，協議到期讓沙特阿拉伯能夠以多種貨幣出售石油和其它商品，包括歐元、日圓和人民幣，而不僅僅是美元，還可以考慮使用比特幣等數字貨幣。這一最新進展標誌著對1972年建立的石油美元體系的重大轉變，當時美國將其貨幣與黃金脫鉤，預計將加速全球從美元的轉變。
雅虎財經的專文警告說，美元的轉變正在實時發生，投資者必須做好準備。全球最大的獨立金融諮詢公司之一、資產管理公司deVere 集團的執行長兼創始人奈傑爾‧格林警告說，隨著俄羅斯和沙特阿拉伯在石油交易中關注人民幣，美元的主導地位正在下降，投資者可能需要開始修改其長期投資策略。投資經理兼作家大衛‧萊特（David Wright）在其所著《理智的篝火》（Bonfire of the Sanities）中甚至認為，美元強勢是美國高生活水平背後的關鍵因素。TipRanks的財經記者Paul Hoffman則認為，隨著與沙特阿拉伯簽訂的長達50年的協議到期，美元走強可能已經「失去了最強大的推動力之一」。
石油作為世界上最重要、交易最廣泛的大宗商品之一，傳統上都是以美元定價和交易。石油美元有助於美元在全球金融市場中占據主導性的地位。但如果石油交易從美元轉向，勢必減少對美元的需求，從而可能導緻美元的貶值，並對全球經濟產生一系列的連鎖反應，包括通膨的上升，以並對全球金融市場造成不穩定的影響。石油交易中不再使用美元，還會有地緣政治的後果。如果中共的人民幣在石油貿易中得到更廣泛的使用，將在一定程度上增強中共的政治影響力，並被中共藉以挑戰美國在全球事務中的主導地位。
美國和沙特阿拉伯之間的協議於 2024年6月9日到期。美國政府在川普總統的第一任期內，與沙特王國的政府維持了非常密切的關係。但在拜登時期，美沙雙方的關係出現了裂痕，而與此同時，中共的勢力還乘虛而入，導致協議沒有續簽的可能。
國際石油市場在幾年來出現了許多動態的變化。在川普總統時期，美國大力開採石油尤其是頁岩石油，曾經一度達到能源自給和淨出口的地步，對中東石油的依賴性大大下降。再生能源和天然氣等替代能源的興起，也減少了世界對石油的依賴。巴西、加拿大等新產油國的出現，也威脅了中東地區石油的主導地位。
沙特為什麼放棄石油-安全協議？
實際上，在2023年，沙特阿拉伯就有意用「去美元化」來引起華盛頓的注意，但拜登政府對此似乎視而不見。沙特阿拉伯財政部長穆罕默德‧賈丹於2023年1月宣布沙特阿拉伯願意在石油合約中使用「美元以外的貨幣」時，他可能沒想到他的評論會引起如眾多的媒體關注。自從他在《世界經濟論壇》年會上發出這番言論之後，沙特阿拉伯與中國、俄羅斯、伊朗和巴西一起加入了「去美元化」的世界大合唱。
中國、俄羅斯、伊朗和巴西與美國政治關係緊張，四國領袖公開主張降低美元作為全球主要貿易貨幣的角色。但沙特阿拉伯的情況不同，它與美國關係緊密而獨特，使用美元作為石油銷售的標準貨幣，換取美國的軍事和安全支援，沙特也將部分石油收入投資於美國政府債券。所以，賈丹的言論確實令人震驚，也某種程度上的反映了美國中東政策的失誤。
2018年記者賈邁勒‧卡舒吉（Jamal Khashoggi） 在伊斯坦堡被沙特阿拉伯特工殺害，美國政界嚴厲批評該國事實上的領導人、王儲穆罕默德‧本‧薩勒曼（MBS）下令暗殺行動。儘管川普總統當時試圖緩和這些反應，但美國政界的直言不諱，讓沙特阿拉伯人感到震驚。先前沙特阿拉伯和阿聯酋對卡達爾實施經濟封鎖，美國也嚴厲地予以批評。美國的「不友善」政策，把沙特阿拉伯推向了與中共和俄國的合作。
沙特阿拉伯在中共斡旋下與伊朗進行正常化談判，隨後兩國恢復了正常的外交關係，大使館重新開放，伊朗外交部長也訪問了沙特阿拉伯。中共的參與調解，也反映了中國和沙特阿拉伯之間雙邊關係的深化。尤其是，2022年俄羅斯入侵烏克蘭後，沙特阿拉伯也與俄羅斯在OPEC+中保持密切合作，支撐油價不跌，而無視美國的非議。拜登政府試圖增加與利雅德的外交接觸，並表示願意更認真的對待沙特，但似乎為時已晚、收效甚微。因為至少在四個方面：美國對沙特阿拉伯出售先進武器系統，有力而有效地遏制伊朗，推動巴勒斯坦解決方案，和對沙特阿拉伯侵犯人權行為的批評保持克制，美國的立場都讓沙特阿拉伯感到無奈和沮喪。所以，在新的國際安全局勢和石油生產發生結構性改變的今天，加上美國現政府的「不友善」，沙特放棄半個世紀的石油-安全協議，並不是難以理解的。
金磚系統能對抗石油美元嗎？
如果美元的地位被削弱，會有其它貨幣來取代美元嗎？金磚系統能夠對抗石油美元嗎？這是一個非常關鍵的問題。如果沙特阿拉伯變得更加以金磚國家為中心，並停止使用石油美元，對美國和美元的影響會是什麼？影響之一，是國際上對美元的需求會下降，這可能導緻美元的貶值和美國國內的通貨膨脹。美元作為世界主要儲備貨幣的地位也可能受到威脅，會導致儲備向其它貨幣轉移。美聯儲如果因此提高利率，來捍衛美元，也會減緩美國的經濟成長。
俄羅斯聯邦總統普京今年在聖彼得堡經濟論壇上表示，金磚國家正在建立自己的支付基礎設施，獨立於美國之外。如今，俄羅斯出口產品中以不友善國家的「有毒」貨幣支付的份額已經減半，放棄美元和歐元已經在進行之中，而這個過程可能是不可避免的。這種趨勢對美國和歐盟的打擊，有些人認為，恐怕不亞於核打擊的威力。
但是，金磚系統不管如何地整合、合作、試圖成為世界的一極，其內部的差異甚至對立也是不可避免的。中俄之間，雖然現在有所謂的「合作不封頂」，但俄羅斯對中國一直保持高度的懷疑和疑慮，尤其是中國一旦經濟上壯大之後對俄羅斯遠東領土的訴求。中印之間，制度的差異和領土的糾紛，讓印度永遠不會真正地信任中國，也不會把經濟和金融的命脈交由中國控制。金磚國家的貨幣，不管是金磚幣或數字貨幣，不可能真正的在金磚創始四國（五國）之間達成共識，也就不可能真正地推出，故而沒有取代美元成為世界石油貨幣的可能。金磚國家體系的聯合貨幣真要出籠，恐怕只能以黃金作為本位和基礎，但這也是不可能為各國的政府在國內政治中取得許可的。
美元儲備貨幣的地位會被動搖嗎？
美元作為石油貨幣的能力，無疑會因為沙特阿拉伯-美國協議的過期，得到一定的削弱。但削弱歸削弱，世界各國包括沙特，仍會使用美元作為石油定價的主要貨幣，即便不是唯一的定價貨幣。其它國家的貨幣，如人民幣，如果用以定價石油，中共國可能還不得不繼續參照和對比美元的定價，而間接的繼續使用「石油美元貨幣」。這有歷史和習慣上的原因，有美元被廣泛接受的便利，有美元可以自由和靈活兌換的能力，和美國的國力和美國能源市場的規模及能源出口的能力等諸多的原因。
美元能否繼續作為全世界各國的儲備貨幣，在筆者看來，取決於至少如下的三個因素：一，美國政府的信用；二，美國的國力、包括其政治、經濟、軍事的實力；第三，美國的科技與生產力、美國是否能夠繼續製造世界各國所需的拳頭產品。許多中共的吹鼓手唱衰美元，但在未來幾年、十幾年，他們恐怕不會看到美元的崩潰。奠定未來十年人類先進生產力發展的核心技術，奠定未來十年國防科技的發展的最新技術，從機器人、核聚變、宇宙探索、量子電腦、先進半導體、到人工智能的軟件和硬件，幾乎所有都被美國所獨家掌握。
美國政府的信用，亦即美國政府債務的償還能力、還本付息的能力，雖然因為國債飆升、預算赤字、政府寅吃卯糧的政策下，幾度瀕臨「破產」和不能付息的境地。但真正熟悉美國政治的人們並不擔心，因為這主要是政客們在預算案上的角逐，雖然可能讓美國政府關門幾天甚至幾個星期，但美國是不可能違約的。美國目前還可以維持這樣的高債務水平，因為美元是國際儲備貨幣，享受著幾乎是黃金一樣的金融地位。
（謝田博士是美國南卡羅萊納大學艾肯商學院的市場學教授暨約翰奧林棕櫚講席教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