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12月14日訊】走進位於紐約曼哈頓格林威治村的Caffe Reggio，空氣裡瀰漫著濃縮咖啡與牛奶的香氣，滿滿的「年代感」撲面而來。昏黃的燈光映照在深綠色的牆面上，牆上掛著一幅幅古老畫作，角落裡是雕工繁複的木椅與雕塑，彷彿是一間小型的文藝復興博物館。這間始於1927年的咖啡店，是全美第一杯卡布奇諾的誕生地，意式咖啡自此在美國以至世界傳播開來。
卡布奇諾（Cappuccino）是一款源自意大利的經典咖啡，由等比例的濃縮咖啡（Espresso）、熱牛奶和奶泡（通常是 1:1:1）調製而成。特色是頂層有豐厚綿密的奶泡，口感濃郁均衡。因其深褐色咖啡與奶泡的顏色和分層，與聖嘉布遣會（Capuchin friars）修士所穿的深褐色長袍相似而得名。
如今，在Caffe Reggio店裡，還展示著一台近百年前從意大利買來的La Pavoni工廠的古董咖啡機，這台咖啡機以直立式鍋爐、蒸汽加壓為特色，沒有今日的咖啡手柄（porta-filter）和注水泵浦的設計，並不如現代咖啡機輕便快捷，但其外形、雕花與鍍銅工藝，是許多咖啡史學者稱為「意式濃縮機藝術時代」。咖啡店的第二代店主Fabrizio Cavallacci，已經將近70歲，自15歲起從母親手中接手咖啡店營業至今。他說自己家裡「還留著一些舊帳本，上面寫著濃縮咖啡一杯10美分」，那是這家店最早的記憶，也是他與這條街區共同走過的歲月。他在這台古董咖啡機前，娓娓道來這間老店的故事。
理髮店意外變成咖啡店
「你知道嗎？這間店過去其實是一個理髮店。」Fabrizio講述，最初開店的老先生Domenico Parisi，出生於意大利南部的Reggio Calabria，他以理髮師的身分來到美國。因為在1880年代想移民美國，必須有一技之長，「不是任何人想來就能進來」，必須由原來村子或城鎮開證明，認可他是理髮師、麵包師、裁縫或製鞋匠，入境時才能被批准留下。
Fabrizio回憶，昔日的這條街幾乎都是意大利人，Parisi在這裡開了一家小小的理髮店。店裡只有兩張理髮椅，替客人刮鬍子一次收費10美分。有一次客人對他說：「你怎麼不弄杯咖啡給我喝呢？」於是他開始幫客人煮咖啡，依舊收10美分。幾個月下來，他發現客人來這裡刮鬍子，也來這裡喝咖啡，於是有一天他乾脆決定：「以後不刮鬍子了，只賣咖啡。」因為刮一次鬍子要二、三十分鐘，煮一杯咖啡只需要兩分鐘，他很快算清楚哪一門生意更有效率。
Parisi的好朋友Rosario Morabito是位藝術家，建議他乾脆把理髮店改成咖啡店，他們合力添購家具與裝飾，從意大利訂來當時最高級的咖啡機，成為鎮店之寶，在美國端出了第一杯卡布奇諾。
經營眼光從15歲培養
這間充滿古典氣息的咖啡店，於1955年以一萬美金轉手給了Cavallacci家族。當時Fabrizio的父親從事大理石生意，從意大利的Pescia移民美國，在一間大理石工廠工作，母親隨著父親一起來到紐約。那時候，Fabrizio只有幾個月大。最初他們一家住在王后區，夫妻二人得知Caffe Reggio的老闆即將退休，店鋪即將轉讓。
當時這家咖啡店仍是小店，營業時間從中午12點到傍晚6點。他的父親對Parisi開的價錢感到吃驚：「你瘋了嗎？整棟樓也才只是值25,000美元，你這麼小一個地方竟然要1萬？那是在1955年啊！」
Parisi於是給出提議，把鑰匙交給他們說：「這是鑰匙。明天早上12點你自己來開店，從今天到晚上6點，你賺多少都是你的。你自己去驗證這家店的收入吧。」Fabrizio回憶，父母於是連續幾天到店裡試營業，「從12點到6點，他們收店、數錢——總共賺了102美元。」「第二天一樣，賺了98美元，接著105美元。」到星期四，父親帶著一萬美元來，把店買了下來。
那時候，這間咖啡店主要由Fabrizio的母親經營，他們一家搬到了咖啡店樓上的鐵路公寓（railroad apartment）居住，所謂的「鐵路公寓」，並不是因為靠近鐵路，而是因為整層樓只有一個浴室、一個淋浴間，每個房間都各自上鎖，住戶只租其中一間，要從走廊一頭走到另一頭，就必須穿過所有並排的房門，像一節一節連在一起的火車車廂，因此得名。「我還記得，當時樓上房間的租金才4美元一個月。」
「我15歲就接手這間咖啡店了，因為我的母親在1970年因病過世，年僅44歲。我就繼承了這間店。」他回憶，那時的咖啡店非常忙，星期一、三要進15箱牛奶，星期五則要進25到30箱，因為週末生意最旺，店裡幾乎每一張桌子都坐滿，主要的原料就是咖啡與牛奶。
母親去世後，房東是一位德裔女性，與同樣來自德國的母親關係良好。隨著時間推移，Fabrizio眼見自家居住房子的租金水漲船高，從500美元漲到900、1,700，最後一路漲到3,100美元。Fabrizio心裡明白，如果不做決定，未來租金可能會飆到三、四萬美元，一旦遇上景氣不佳或觀光客銳減，店就很難撐得住。於是他在1982年鼓起勇氣提出買樓，最後成功買下這棟建築，「否則我一輩子都在幫房東打工」。
多部知名電影取景地
許多影迷認識Caffe Reggio，是從電影銀幕開始。這裡曾出現在《教父2》（The Godfather Part II）、《計程車司機》（Taxi Driver）、《下一站，格林威治村》（Next Stop Greenwich Village），也在近年的《陽光也是一顆星》（The Sun Is Also a Star）裡留下身影。但在所有來店裡拍攝的劇組中，Fabrizio對1971年的《衝鋒陷陣》（Shaft）記憶最深。
這部作品以非裔演員為主角，拍攝於美國仍在面對種族隔閡與社會緊張的年代。當時鄰近的一些店家因擔心影響形象或顧客反應，選擇婉拒劇組進門拍攝。Fabrizio回憶，那是一個社會氛圍仍趨保守的年代，但他本人並不認同這些顧慮。他說：「也許因為我來自歐洲背景，我不覺得這有什麼。我認為，人與人之間沒有差別。」
他讓劇組順利在店內拍攝，這個決定在當時可說是相當前衛，也反映出Caffe Reggio一直以來的包容精神。最終，《衝鋒陷陣》上映後大獲成功，不僅在影史留下重要篇章，也為Caffe Reggio帶來意想不到的曝光度。Fabrizio 笑稱，如今店裡的員工來自不同背景，當年的顧慮已經不復存在。
如同博物館的咖啡店
Caffe Reggio是一間名副其實的博物館咖啡店，如今店內仍保存著文藝復興時期卡拉瓦喬畫派的原畫。Fabrizio介紹，許多原件在1955年母親買下店時就已經在那裡。
談起卡拉瓦喬，Fabrizio講得格外細緻。卡拉瓦喬（Caravaggio）本名Michelangelo Merisi，出生在米蘭附近一個叫Caravaggio的小城，「那個年代大家的名字都很相似，比如Michelangelo啊、Angelo啊之類，所以為了區分人，就用出身地來稱呼。」這些畫作中，有些可能是卡拉瓦喬親手用炭筆打下構圖，後續上色則由學生在他指導下完成。
入口右側牆邊那張雕工繁複的長椅，據說曾是美第奇家族送給銀行世家巴爾迪（Bardi）的禮物，後來巴爾迪因借給法國國王30萬枚金幣而破產，銀行業務與債權轉由美第奇家族接手，從此開啟他們在歐洲金融史上的傳奇。這個木椅箱，原本是貴族用來存放衣物的家具，在老鼠橫行的宮殿裡，衣服放在立櫃容易被啃咬，放在木椅箱體裡反而較安全，「所以這些長椅最早就是衣櫥的前身。」
當被問到Caffe Reggio為何能歷久不衰時，Fabrizio相信這裡的藝術氣息和懷舊氣氛，是其它咖啡館無法比擬的，「我希望可以保持原樣，承傳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