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12月08日訊】如果要為美式飲食找一個最能代表庶民生活的符號，相信披薩（Pizza）一定榜上有名。尤其在紐約，披薩從來不是昂貴的料理，而是一種隨手可得、隨時陪伴的日常味道。人們匆匆走過街角，手裡拿著一片折起來就能吃的薄餅，看似平凡，卻在城市節奏裡寄託了許多情感。
披薩從意大利來到美國後，就像一種語言，因地而異地變出不同口音。在底特律，汽車工業的鋼製烤盤意外成為烤餅利器，方形、厚底、焦脆邊緣的「底特律風披薩」（Detroit-style pizza）因此誕生；在芝加哥，深盤披薩以厚實餅皮盛裝大量起司與番茄醬，像是一座緩解勞累身心的食物堡壘；在紐黑文，煤爐烤出的Apizza酸香純粹，接近意大利本色卻又帶著美國自由的氣味。披薩在美國越走越遠，每到一處，就吸收當地文化，彷彿每座城市都以自己的方式在重寫披薩的故事。在各式披薩的特色中，紐約無疑是最醞釀情感、最貼近生活的一章。
誕生於雜貨店後院
尋根溯源，筆者首先來到曼哈頓下城小意大利，尋找美國第一間披薩店——Lombardi’s Pizza。這是一間不大的小店，斑駁的紅磚牆、黑白舊照片、略帶煙燻味的空氣，有著一股樸實的力量。
與一般紐約街頭可以購買的單片披薩不同，如今在Lombardi’s只能點一份新鮮製作的整個披薩。原來，意大利傳統的披薩從來不是切片販售，而是一整個端上桌，圓形披薩都被視為「一人一份」的正統餐點。在真正的意大利餐館裡，客人都是獨自享用一個完整的披薩，而非三角切片外帶。
筆者點了一份經典的瑪格麗特披薩，搭配意大利辣香腸（Pepperoni），新鮮製作番茄醬的酸香與起司的奶香在空氣中交織，新鮮出爐的餅邊香脆美味，中心柔軟而有韌性的麵皮，讓人一口接一口停不下來。
然而有趣的是，Lombardi’s當下的餐廳回歸傳統意式食法，但在這間店誕生的百年前，意大利移民Gennaro Lombardi的創新之舉，影響了後來百年來美式披薩的模樣。
Lombardi最初在曼哈頓下城開雜貨店，十分靠近碼頭，為了讓碼頭工人飽肚，他在後院利用一個煤爐，將自己的家鄉味烤出來，在麵餅上鋪上番茄、起司，把麵餅切成便宜的大塊，用紙包起來賣給附近的工人，讓工人能在奔波的路途中單手吃完。這個最初為了生計而誕生的形式，反而成了今日紐約披薩的雛形，成了快節奏的紐約市一大象徵。
1905年，Lombardi’s Pizza正式開業，標誌著披薩正式跨越大西洋，在美國落地生根。
能折起來的薄片
走在曼哈頓街頭，你會看到無數人手裡拿著薄薄一片披薩，不需要餐具、也不需要座位，只要把披薩對折，幾口就能吃掉。這種「可折式薄片」早已成為紐約式披薩的特色。
紐約披薩之所以迷人，是因為它不靠奢華取勝，而是靠城市的速度與日常。無論是上班族匆匆穿過地鐵口、深夜的遊客看完百老匯後在霓虹燈下補充能量，那一片冒著蒸氣的薄餅永遠在手中陪伴。
薄、大片、外脆內軟，就是紐約披薩的特色。餅邊必須夠酥、中心要柔軟、起司要有油脂的滑度，才能承受折疊的力量。城市裡的烘焙師常說，紐約披薩好吃，是因為紐約的水。硬水中的礦物質讓麵糰更有筋性，而高溫煤爐則讓餅皮在瞬間完成「酥邊軟心」的對比。甚至有外州披薩店真的運「紐約水」到當地烤餅，只為追求那種獨特咬勁。
蜘蛛俠的披薩店
披薩不只屬於生活，也屬於流行文化。2004年的電影《蜘蛛俠2》裡，有一幕彼得帕克在曼哈頓街頭騎腳踏車送披薩的場景，讓全世界的影迷第一次在銀幕上看到紐約披薩的魅力。那段戲充滿青春與狼狽，也充滿溫暖，披薩成了彼得努力生活的象徵。
電影上映後，粉絲紛紛湧向那家拍攝地的披薩店，也讓位於格林威治村的Joe’s Pizza瞬間成為全球影迷朝聖地。店裡甚至掛著：「彼得帕克在這兒。」（Peter Parker was here.）的照片牆，吸引全球影迷前往打卡。有些影迷甚至從國外飛來，只為站在電影中的街角吃上一片薄片。披薩在那一刻，超越了餐點，變成了通俗文化的象徵。
為披薩主廚設紀念路
來到布碌崙的Midwood，可以看到一個特別的路牌Domenico ‘Dom’ DeMarco Way，在2024年掛起，帶著濃濃的披薩香氣與城市記憶。這個位置是街角小店Di Fara Pizza的所在地，位於Avenue J與East 15th Street的轉角處。這條路，是紐約人為一位已故披薩大師所立的永恆標記。
Dom DeMarco生於意大利南部，1959年移民紐約後，於1965年在這個街角開了Di Fara Pizza。他半世紀的生命守著爐火，他堅持所有食材從意大利空運，每一片披薩都由他親手完成，從擀麵、鋪料，到從烤爐中拉出焦香四溢的披薩，最後剪上新鮮羅勒，並在餅面輕輕淋上一道意大利橄欖油，那一抹亮光幾乎成了店內的標誌性儀式。這些動作不只是工作，而是一種對食物、對傳統、對顧客的深切敬意。
許多曾長時間排隊的顧客仍記得那個畫面，門口人潮擠得水泄不通，木爐熱氣翻騰，而Dom在其中安靜、專注，如同一位在舞台上演奏的藝術家。
當他於2022年以85歲的高齡離世時，不少人自發悼念，那不只是一位店主的離開，更是城市失去了一位守護工藝的人。也因此，當布碌崙在2024年以他的名字命名街道時，許多紐約客都感到這份榮耀理所應得，因為這條街、這家店、這爐火，與Dom DeMarco的名字，早已被緊緊綁在一起，成為紐約味道最動人的篇章之一。
值得等待的披薩
雖然紐約的節奏很快，但真正令人一試難忘的披薩，往往需要耐心等待。在下東城，有一家被全球美食榜單評為世界第一的披薩店Una Pizza Napoletana。這間位於曼哈頓下東城的店每週只開三個晚上，訂位系統提前兩週開放，但瞬間就被訂滿，多數人只能現場排位。筆者亦慕名而去，半小時前在店鋪未開門前，已經大排長龍。究竟這間店有何等的魅力，讓客人願意在寒風中等待，只為吃上這一口？
這間店並沒有米其林星星，但多次登上意大利的世界五十佳披薩（50 Top Pizza Awards）的榜首，有著「世界第一」的披薩桂冠。主廚Anthony Mangieri從十五歲起就在祖母的廚房裡練習揉麵，長大後又親手打造木爐、反覆研究麵糰如何被火與時間雕塑。如今已經五十多歲了，他仍然活躍在廚房中。
他相信，一片好的披薩必須從麵糰開始：水與麵粉的比例、混合方式、發酵時間、揉製手法……每一項都可能決定最終的口感。多年以來，Mangieri拒絕機器混麵，只相信雙手與麵粉的對話。他的麵糰需自然發酵七十二小時，披薩僅用意大利San Marzano番茄、優質麵粉，他對每一塊麵糰、每一個細節都從未妥協。他堅持使用傳統木柴烤爐，每一片披薩的火候都要精心掌握。正是這種對傳統方式的堅持，他才能製作出回頭客頻頻的那不勒斯披薩效果。許多食客願意排上兩小時隊，背後凝聚著主廚的心血。
披薩之所以能在紐約扎根百年，正在於它平凡得不張揚，卻也真誠得不能忽視。每一片披薩都像一個切開的城市截面：有移民的堅韌、工人的汗水、街區的煙火氣，也有文化的交融、手藝的傳承與生活的溫度。它是紐約最具庶民氣息的食物，卻也擁有最深的文化靈魂。走出披薩店時，那股麵糰與炭火的味道仍會在鼻尖停留，而它讓人記得——在這座永不停歇的城市裡，最簡單的食物，也能烤出最持久的情感，並在時代更迭中，繼續溫暖每一位走入紐約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