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位媽媽覺得兒子的狀態讓她感到非常焦慮。孩子即將參加大考了，但每天放學回家卻一副毫不在乎的樣子，晃來晃去，打電動，看起來吊兒啷噹的。
然而，媽媽隱隱察覺，其實孩子很焦慮，因為他最近經常拉肚子。
媽媽說，其實以前也有類似的狀況。上次參加一場比賽時，孩子也是表現得毫不在乎，但比賽前卻一直跑廁所。
媽媽問孩子：「你不是說你不緊張嗎？」孩子卻沉默不語，不回答他。
我聽著，感到疑惑：媽媽的不滿究竟是什麼？於是我問：「你對兒子不滿的是哪個部分呢？」
媽媽說：「我也說不上來，我只是覺得很焦慮。再過一個月就要考試了，他卻一副不當一回事的樣子。」
我說：「但剛剛你也提到，其實他很焦慮，焦慮到腸胃都出問題了。」
媽媽皺著眉：「對啊，可是他為什麼要這樣呢？我又沒有逼他，他為什麼要焦慮成這樣？甚至拉肚子？」
我把我觀察到的矛盾擺到桌面上：「你焦慮的是他看起來好像不在乎，但你又生氣他為什麼要那麼焦慮。這兩件事，好像衝突了。你是覺得他太不在乎，還是他太在乎？」
媽媽聽了，迷惘的說：「唉，好混亂喔，我也搞不清楚自己到底在氣什麼。」
我說：「那我來分享一下我的觀察和一些猜測，你聽聽看是不是這樣，好嗎？」
「我們先來想一想，為什麼他要裝出一副毫不在乎的樣子，回家就打電動，好像一點都不把考試放在心上。
有沒有可能，他其實正在使用一種心理上的防衛機轉？所謂的防衛機轉，是人面對內心衝突或壓力時，為了保護自己的自尊，避免情緒崩潰或感受到羞恥與無力，而不自覺啟動的一種心理保護機制。
為什麼人要有這種保護機制呢？因為當內在情緒太強烈、太難承受時，人就倒下去，沒辦法運作了。為了讓自己繼續活下去，運作下去，我們會用某種方式去遮掩那些真實的想法。
換句話說，也許你兒子其實內心很緊張，很在意考試的表現，但為了保護自己不被看見他的不安與焦慮，他會不自覺地使用『我不在乎』的姿態來掩飾內在的脆弱。」
我自爆自己的例子：「我也會這樣耶。能在國立大學教書，其實內在自我要求是很高的。要是覺得自己不如人，那可是很難受的，自己都不會原諒自己。
為了保住自己的自尊，我會對自己說：『沒升等教授也沒關係啦，我對社會已經交代得過去了。』但其實我心裡很在乎，還是會一直熬夜寫論文，焦慮得不得了。
如果知道人在壓力之下會不自覺地使用防衛機轉，就比較能夠理解為什麼人會這樣的不誠實。我們會透過這些方式來保護自己的自尊，避免直面那些令人害怕、羞恥、無力的情緒。
當我們說『不在乎』的時候，可能正是在心裡最在乎的時候。這種催眠自己的說法，是為了讓自己不要那麼容易受傷，尤其是如果結果不如預期，至少可以對自己說：『我又沒那麼認真』，這樣比較不痛。」
我問這位媽媽：「你覺得你兒子是不是也可能跟我一樣？」
媽媽想了一下說：「可能是喔……他從小就是這樣，遇到事情都不願意講，也不表現出來。等事情過了才一副洋洋得意的樣子，還會說：『我根本沒怎麼準備啦，純粹是運氣好。』」
我笑了出來：「別說你兒子了，大人也常常這樣。」
解決了「兒子為什麼會」的疑惑，我接著和這位媽媽談到她的生氣和焦慮。
我說：「從我自己當媽媽的經驗來看，如果我的小孩心裡有事不說，嘴上逞強說沒事，而我看得出來他其實在撐，那種感覺真的很複雜。我會覺得很無力、很擔心，也會有一種被隔絕在外的挫敗感，覺得他不信任我。」
媽媽說：「對對對，就是這種感覺。我覺得他什麼都不跟我說，不說我又沒辦法幫他。」她接著問我：「那我該怎麼辦呢？」
我說：「說起來，這種內心的交戰，我們旁人能做的，也就是理解他的防衛機轉，尊重他此刻還不想面對的心情。我們就給他一點空間，讓他自己慢慢去整理、去協商、去和解吧。」
媽媽說：「都不用管嗎？這樣沒關係嗎？」
我說：「除非他的情緒或身體狀況已經嚴重影響到日常生活，否則我們做父母的，可以在旁邊陪伴、觀察，接受他還沒準備好敞開心房的樣子，而不是急著戳破他。」
「比如說，不需要說：『你不是說不緊張嗎？為什麼還會拉肚子？你幹麼要假裝』。因為一旦被戳破，就好像一個人沒穿衣服站在別人面前，那會讓人非常沒有安全感，不願意站在把他看光光的人面前，反倒是會躲著你了。」
媽媽點點頭說：「我從來沒想過他可能是在保護自己。我會生氣是因為氣他為什麼那麼假，不誠實面對自己。」
我說：「我能了解你的心情。要誠實面對自己需要時間，需要和自己對話，和自己和解。
我安慰這位媽媽說：「你的兒子正在努力，只是用的方式跟你期望的不一樣。
而你呢，也正在努力理解、等待，你已經做得很好了，這一切都還在過程中，你不需要再做什麼了。就像等飯熟ㄧ樣，你不需要再做什麼了。讓他知道你在就夠了。」◎
（本文經授權摘編自郭葉珍臉書）
責任編輯：曾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