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09月14日訊】在黑暗的年代,從不乏勇士,雖然他們的人數很少,雖然他們所為在那個時代猶如螳臂當車,但他們的微光卻讓那個時代,在後人追憶時完全是一片漆黑。比如在十年文革中殉難的讓今人崇敬的勇士就有林昭、遇羅克、張志新、北大學生劉奇弟和張錫錕,等等。本文再說兩位文革鮮為人知的勇士,先說的這位叫沈劍雲。
沈劍雲與震驚中南海的「中共中央非常委員會」案
第一位勇士的名叫沈劍雲。根據2006年12月中共公安部網站發表的原公安部副部長於桑撰寫的《「中國共產黨中央非常委員會」案偵破記》一文,事情的經過是這樣的:
1967年10月8日,北京市東城區許多單位和個人都收到從郵局寄給他們的內容相同的油印信件,外邊包裹著謊話連篇的《人民日報》。信件標題為「中共中央非常委員會給全體黨員的一封公開信」。在全文一萬多字中,抨擊了中共建政後的諸多內外政策,特別是對中共外交政策,如火燒英國代辦處事件、造反派給香港政府下最後通牒、麥島事件等,更是進行了毫不留情地抨擊,同時還全面否定馬主義、毛思想,對毛澤東、周恩來陳伯達、康生、江青等中共高官予以否定,如信中說「作為黨的領袖.毛主席也不能辭其咎。毛主席以他的偉大的革命實踐,在黨和人民中享有崇高的聲譽,但是他反覆無常,遇事多疑,往往從一個極端中到另一個極端。一位領袖如果有了這些弱點而不能自拔,不可能不給他所領導的人民造成災難性的後果」,信中並稱希望蔣介石反攻大陸。信末署名是「中國共產黨中央非常委員會」,落款日期為「1967年10月1日」。
在中共一黨專制下,這是妥妥的「反共反毛」信,按照中共的說辭,寫信者就是一個「反革命分子」。這也是為什麼收到信的北京人嚇得紛紛上報「組織」,生怕惹禍上身。
收到民眾舉報的中共當局自然是十分重視,公安部專門成立了「10 8」專案組,主管的正是時任副部長的於桑。專案組共收回48封「反共反毛」信,後來在沈劍雲被捕後,承認共寄出54封信,沒有向當局匯報的6個人因怕惹是生非,私下將信燒毀了。
按照於桑所寫,專案組從幾個方面開始調查:一、調查信件外包《人民日報》的印刷地點。經查,是在北京印刷的。因為北京印刷的報紙,只在天津、河北、河南等十個省、市發行,其它地區則是用飛機送版由當地印刷發行。據此,專案組將偵查範圍縮小到這十個省市,但查了很久,並沒有找到有用的線索。專案組只好又回到印刷廠,希望可以進一步縮小範圍,最終確定是在天津發行的。
二、調查油光紙產地,確定油印信件和包信件的油光紙是天津造紙廠生產的。
三、調查書寫所用墨水也是天津生產的。
四、根據信封上的郵戳判斷,投信人是從東城區六國飯店南口開始投郵,沿路到紡幟工業部西側,橫穿東長安街,進入南河沿街,到東華門街往東經和平賓館,再轉東單北大街南行,轉到外交部街,然後轉回來繼續南行到東單,再由東單到北京火車站。沿途見到郵筒就投一、二封,其中一封居然投到了設有警衛的外交部門內的郵筒。有警衛看守的郵筒,是怎麼投進去的?
六、調查筆跡。公安部將此信筆跡複印出來,發到有關省、市、自治區,特別發到北京、天津兩市公安機關,要他們通過機關、學校、工廠、企業的保衛組織、派出所、治保組織、居民委員會,把字跡發下去,要民眾辯認。這就是中共慣用的「人海」戰術。
此外,公安部還將目標對準重點目標,如所謂的「五類分子」(地主、富農、反革命分子、壞分子、右派)、「勞改分子」以及受到過中共打擊、文化程度較高、有寫作能力的人。綜合多方信息,專案組認為寫「反信」之人在天津的可能性比較大。
那時的中國人有不少還是相信中共、相信毛的,遇到這樣「抓壞人」的事,當然都很認真。果然,二十多天的排查後,公安部接到了天津市公安局的報告,說寫信之人找到了。原來有人認出筆跡很像天津煤球工廠工人沈劍雲的。公安部馬上進行筆跡鑑定,確認正是沈劍雲的字跡。沈劍雲隨即遭到逮捕,按照中共的說法,沈「對犯罪事實供認不諱」。
時年50歲的沈劍雲,天津人,出身於地主家庭,大學文化程度。1949年中共篡政前,沈曾在青島市當過民國政府憲兵。青島被中共占領前,他偷偷跑回天津,隱藏了自己的身分,並在1949年後進入天津市法院任書記員。1957年在「反右」運動中被查出了問題,因此被劃稱了「管制」,其後被送到煤球廠當工人,在工廠甚少說話,也不活躍。文革初期,他一直呆在家中不出來。
無疑,作為民國時期的大學生,對於中共治下的社會與民國時期自有一個對比,誰更自由,誰更有權利,沈劍雲心中必是有數的。而且一個堂堂大學畢業生被發配當滾煤球的工人,這種屈辱只能壓抑在胸間。文革爆發後,他不出來參加運動,但卻不會不思考。
關於沈劍雲寫反信的動機,於桑文章中刊登了這樣一段筆錄:
審訊員問:「為什麼要寫這個東西?」
沈劍雲回答:「文化大革命這樣亂糟糟的,共產黨的天下長不了,我要另找出路。」
審:「另找出路是什麼意思?」
沈:「我寫了這份傳單,用的是共產黨的口吻,因為利用『中國共產黨中央非常委員會』的名義將傳單散發出去,就會在社會上製造混亂,引起反響。因此就下決心,找材料寫了那份傳單,是我自己起草、自己刻印、自己投郵的。一共印了54份。我於10月7日印好,10月8日用塑料袋裝好,早晨5點鐘從天津乘火車到達北京永定門車站,下火車後即沿前門大街走到前門樓,向東拐到六國飯店那條街,開始挨著郵筒投郵,一直到北京火車站。投後坐車到了豐臺一個親戚家吃飯,然後坐火車回到天津。」
審:「你在天津作案,為什麼要到北京來投遞呢?」
沈:「在北京投遞,可以引開公安機關破案的視線。」
審:「你還寫過什麼東西?」
沈:「還寫了一封『告全國同胞書』的廣播稿,此稿不到一萬字。主要內容也是攻擊共產黨,希望蔣介石回來統治大陸。」
這段筆錄如果公安部內部沒有篡改,那確實可以真實反映沈劍雲寫信的動機和郵寄經過。至於這份「供詞」背後是否經過殘酷的刑訊,於桑沒有提及,但以中共對待高官都不惜殘忍的手段看,以這段筆錄的毫不隱諱看,沈劍雲大概率遭受了諸多非人的折磨。
於桑的文章提到,沈劍雲曾告訴他20多歲的兒子,說自己可能要遭逮捕槍斃,要他把這個東西(《告全國同胞書》)藏到家中牆壁裡面,等國民黨快要回來時,就取出來向全國廣播。作為歡迎國軍的見面禮,他就可能成為國民黨的有功之臣,弄個一官半職。對此真假,亦或是半真半假,我們並不知曉。
在沈劍雲被逮捕後,共黨公安搜查沈家時,找到了他用的鋼版、鐵筆、油印機、包反信用的人民日報和剩下的油光紙等物。在沈劍雲的供詞出來後,公安再次去沈家搜查,將牆壁中的《告全國同胞書》搜了出來。一個問題是,沈家人如果知情,會在沈劍雲被捕後,還保留中共眼中的「反書」嗎?他們有多膽大?
共黨雖然偵破了此案,卻不願相信一個工人能寫出這樣的「反黨反毛」信件,懷疑其背後還有主謀。主要原因有兩點。
一個是共黨不相信沈劍雲對中共的政策,尤其是外交政策了解的那麼詳盡,但沈劍雲表示自己平時很注意看報紙,蒐集資料,文革中他曾蒐集了一千多份各種小報。他寫的東西小報裡面和報紙上都有,他只是綜合併加上了自己的觀點。而公安也的確在沈家搜出了一千多張小報,估計這一千多張小報中也有不少反共內容。
為了進一步驗證,專案組讓沈劍雲在監獄中默寫「反信」。沈只用了一天就默寫了出來,除了文字略少於一萬和五、六個問題沒寫外,其餘一百多個問題與「反信」內容基本上是一致的。
另一個是專案組不明白為何沈劍雲可以將信投遞進外交部。沈表示自己並不知曉外交部在哪裡,也不認識外交部的人。警方只得在去郵局調查,最終確認是郵局工作人員將郵戳蓋錯了。東單北大街郵筒的戳與外交部門口郵筒的戳都放一塊,蓋戳的人順手把外交部郵筒的戳蓋上去了。
由此,專案組初步斷定是沈劍雲一人所為,涉及包括家人在內的共計15人。於是據此寫了結案報告。在報告中,稱沈某要嚴懲,其他人可依據情節輕重判刑或釋放。
然而,報告呈上去後,時任中共中央文革小組的陳伯達、軍委看守小組副組長吳法憲以及軍委常委、北京衛戍區第一政委謝富治卻不同意結案,要求繼續追查後台。
這讓公安部於桑等人很為難,只得再三提審沈劍雲,但沈劍雲堅稱是一人作案,妻子兒子沒有參與。這與於桑文章中所述的沈劍雲告訴兒子將「反信」藏在牆壁中不符。一個推斷就是沈的兒子確實不知情,否則就不會在父親被捕後,不將藏在牆壁中的信件銷毀,而留待警察翻找出來。這有悖常理。這也反證於桑文章提到的沈劍雲告訴兒子之語涉嫌造假,或者說沈劍雲在警方的酷刑逼問下,出現了胡言亂語的狀況。
專案組於是又逐一調查沈劍雲日常接觸之人,同樣也沒有找到任何有後台的線索,只得再次上報,被陳伯達等人批評右傾,並下令專案組解散,另組由軍方人員參加的專案組繼續調查,負責人是原空八軍副軍長趙登程。
新的專案組成立後,將後台指向了毛欲打倒的鄧小平、賀龍、羅瑞卿、譚震林等人,並採取逼供形式,炮製出了一個「中國(馬列)共產黨」叛國案,被列入名單的「叛國」高官有朱德、陳毅、李富春、徐向前、葉劍英、賀龍、廖承志等。不過,因為始終證據不足,這個「反黨案」並沒有坐實。
1976年,鄧小平、葉劍英等抓捕毛的替罪羊「四人幫」後,「中國共產黨中央非常委員會案」一案才結案,後台依舊是「無」。1978年8月,中共公安部向中央高層上報了《關於「偽黨」黑案的清查報告》,此案最終落幕。被打成「反革命分子」的沈劍雲,由當時天津革命委員會主任軍代表解學恭拍板定案槍斃。
關於此案,還有另一種說法,稱傳單內容並非沈劍雲原創,而是他從台灣電台中聽到過系統批判中共的廣播後抄錄下來寫成傳單的,傳單的始作俑者是台灣國民政府情報主管唐柱國,他在1997年在台灣所著出版的《最高機密》一書中講述了來龍去脈,其主要目的就是加劇中共內部高層權鬥。
書中稱,由台灣情報部門設計的「中國共產黨革命委員會」案,直接加劇了中共中央的權力鬥爭。那時毛正多疑到了病態的程度,眼中的老共幹個個都是「中國赫魯曉夫」,全是睡在他身旁的定時炸彈。他所信任的一批十足的小人如江青、康生、陳伯達等,揣摩著毛的意思,派人到處去「內查外調」,要找「證據」證明那些「老傢伙」都不是東西,無論過去、現在都在密謀倒毛。我們為「中國共產黨革命委員會」編制的「綱領」,細緻、成熟到足令中共信以為真的程度,但「人事安排」名單卻有明顯的破綻。這個案子如果發生在台灣,隨便那一位檢察官都能判官真偽,但是當時大陸的政治環境特殊,康生他們每得到一件這種東西,便如獲至寶,拿來做整老共乾的利器。
這個案子由國民黨的天津地下組織設法「放」出,竟然造成中共「中共文革小組」組成「項目組」,去逼問「涉案」的朱德、陳毅、李富春等大員。「文革」之後。中共出版的有關書籍,還把這列為要案。其實這個「案」從構思到成形,只花了一個晚上的時間。
正如唐柱國所說,他的設計方案成型後,就由情報局其它部門利用各種管道浸透到大陸,包括空投、海飄、人帶等無所不用其及,唐柱國也證實了正是由國民黨天津站組織散發出去的,這張傳單震驚了中南海。
那麼,沈劍雲又是怎麼回事呢?唐柱國當然不知情。網上有文章披露指沈劍雲所在的煤球廠為天津南市老區,聚集居住是較多被中共視為「壞分子」的人。沈劍雲因為出身問題,全家被抄,父母被遣送回鄉下,只有他孤身一人困守天津。後在馬路上隨便撿到一張小報傳單,細看內容和自己處境內心相同,隨後照抄加上個人觀點看法,借題發揮,刻版油印傳單散發至北京,以表達內心的不滿。
當時內心不滿的中國人非常多但很少有敢於公開發聲的,而沈劍雲卻將不滿付諸於行動,這難道不是真的勇士嗎?